罐装白日梦

一个绝望的文盲

[ 一期婶 ] 雀歌

这是一个有关穿越的故事。 

*一期×婶 

*文笔不存在的,全程放飞自我 

*乙女向,私设如山,注意避雷。 

*第一人称注意 

*不适描写注意 

  

  

1.前奏 

 

当付丧神从盘旋纷飞的樱花花瓣中现身时,我正坐在马桶上,手指还在戳着屏幕里的“有利-鱼鳞阵”。 

 

“一期一振,参上!” 

 

烂熟于心的语音响起,我低头看看屏幕上执刀而立的身影,又抬头看看面前水蓝发色的青年,不禁对自己发出一句直击灵魂的质问。 

 

我没睡醒? 

 

我和眼前的帅哥大眼瞪小眼,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几秒。,眼看着他优雅得体的微笑逐渐僵硬,红晕以光速爬满那张俊脸,随后他慌乱地扔下一句“失礼了”便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冲出去的方向,一时间不知所措。

 

“承蒙您的赞赏,不胜感激。” 

 

游戏语音再次响起,我愣愣地坐在马桶上,认真思考了三秒。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反穿越?

有生之年真的见证了次元壁被打破?洒家这辈子值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咧开嘴仰天长笑,就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我好像没穿裤子。 

  

淦! 

我抱起脑袋逃避现实,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次元壁又不是气球,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冷静,大概是这几天熬夜修仙太多,现在还没睡醒,一会儿补个回笼觉就好了。 

唯物主义万岁,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羊踹玉兔家宅平安…不是,呸! 

 

我抬起头,视野里遍地淡粉色花瓣依然静静地躺在乳白地砖上,恬然优雅,与这个狭小的卫生间格格不入。 

 

一看就很难打扫。

我沉痛地想。不对这不是重点!

处理完个人卫生问题,忍不住拧开水龙头捧了把水泼在脸上。水很清凉,给烧红的脸降了个温,人也跟着平静了不少。我抬头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忽然觉得老天还是怜悯我的,至少没让我刚起床就肠胃不适,不然哪怕这一地樱花和门外那个青年真的都是我的幻觉,我也必然没脸走出这个卫生间的门。 

 

虽然尴尬,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深吸一口气,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拿出考驾照的觉悟推开了门。 

 

水蓝发色的青年倚靠在墙边,和那一地格格不入的花瓣一样,没有消失。 

 

他见我终于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便再次展露了一个优雅得体的微笑,仿佛无事发生,淡然地念出了让我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的台词。 

 

“我是一期一振,受时之局任命现身于此,保护您免受时间溯行军的侵扰。” 

 

我觉得自己惊讶地张着嘴的样子应该特别蠢,不然他的嘴角在不自然地抖动。 

田丸笃志的声音,水蓝发色,蜜色眼睛,华丽的粟田口式军装,还有手中金丝缠绕的朱红刀鞘,怎么看都和手机里那个温柔的一期哥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真是吓到我了。 

 

“你……不对,日本刀怎么会说中文,肯定是我脑子瓦特了。 ”

我揉揉太阳穴,准备发挥一贯的逃避现实作风,强行忽略这个凭空出现的“幻觉”继续享受美好的周末补眠时光。 

 

然而当我试图从他身边经过时,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幻觉”的手臂。 

 

我一下子怔住,僵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 

现在的幻觉都这么敬业的吗,还提供实体触感服务? 

 

我缓缓转过头,鼓起勇气去看他,却发现眼前的青年似乎已经看了我很久。他歪着头,眼尾带笑,薄唇微微开合,“我不是幻觉。我确实是您的刀剑,一期一振。” 

 

他的声音温柔沉稳,落进我耳朵的时候却像个炸雷。 

 

我一个连三日月宗近都锻不出来的非洲大酋长,居然真的遭遇了电视小说里泛滥成灾的穿越剧情?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透支了我下半生的幸运值啊? 

 

“不,你等等,”我下意识地反驳,“你这么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那您要怎样才能相信呢?”他仍旧微笑着,“此身是您击败5-4地图的boss后召唤出的,您的初始刀是加州清光,初锻刀是平野藤四郎,设定的队伍名称是「雀」,您会根据现世的季节和天气更换本丸景趣,每晚您入睡时第一部队只留我一人…” 

 

“等会儿,停,别说了。”我脸上像火燎一样,慌忙出声阻拦。被人念出种种幼稚举动,这滋味简直让人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为了避免再次经历这种公开处刑般的折磨,我终于妥协,“我相信你,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精神病了。” 

“当然可以。” 

 

我拉着他到客厅里坐下,给他沏了一壶茶,听这位凭空出现的少年不紧不慢地给我补完《刀剑乱舞-online》的设定。 

他的语气像家常便饭一样云淡风轻,我却听得一愣一愣的,震惊得连怀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因为这实在是太他娘的扯淡了。 

 

假如某天突然有个人穿着全套cos服跑过来跟你说,我是你游戏里的人物,你玩的都是真的,地球很危险,赶快回火星吧。 

我猜你会马上call120来拯救这个神经病。 

但假如这个人长得和你手机游戏里的一模一样,你信还是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他说他来自百年后的时空,而我每天都在肝的游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未来的战况如何,本丸的模样,刀装的原理,在他的讲解中,模棱两可的设定都清晰起来,至于时之局如何巧妙地利用游戏来吸引不同时空人力和资金,我却听得稀里糊涂,到最后也没弄懂个大概,只觉得这个计划周密又复杂,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麻烦得很。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脊背却挺得笔直,手里捧着我递给他的陶瓷茶杯,语气平淡如水,“审神者和刀剑男士是历史修正主义者最棘手的敌人,近来他们不知从哪里拿到了审神者的资料,回到二十一世纪杀戮了大批玩家身份的审神者,时之局为此损失惨重。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审神者丧命,上级任命各个本丸的近侍刀介入现世,保护势单力薄的审神者。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出现在您面前。至于今早的事…真的十分抱歉。” 

他微微垂着tou,薄唇微抿,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在他脸上,染出一片若有若无的红晕。 

 

我看得心猿意马,连“可能因此丧命”这么可怕的事情都不在乎了,哪里还介意刚才发生了什么。 

“别在意,你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好了。” 

我急着听设定,满心好奇地继续问道,“那,时间溯行军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您觉得是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我有点奇怪,见他迟疑不决的样子,心说该不会是什么可怕的设定吧。 

“您可以试着猜一下。”一期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还有点鼓励的意味,让我不禁怀疑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弟弟们,现在正在进行有奖问答环节。 

我不好意思胡乱搪塞过去,认真想了想,“游戏设定说,只有刀剑男士能穿越回各个时代守护历史,那么,时间溯行军应该也是类似于刀剑男士的付丧神吧。” 

 

他没露出什么惊讶或失望的情绪,也没有给出我暗搓搓期待的“回答正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沉,心说这tm也行,随口开个脑洞就能成真,太可怕了。 

但这不合理啊,审神者锻刀费死个劲,又是木炭又是玉钢,好几个小时才能弄出一把,凭什么他们历史修正主义者能造出来那么多溯行军,无论怎么打都打不完? 

 

我把我的疑问说出来后,一期叹了口气,反问我道,“您能猜到时间溯行军的属性,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溯行军的模样都是完全一样的吗?” 

“啊?”我愣了愣,“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是批量生产的?” 

 

一期点点头,“历史修正主义者之所以能和时之局平分秋色,就是因为他们有能力从任意一把普通的刀上唤醒付丧神。” 

 

“…厉害了嘿。”我无语,“怪不得那么多审神者都没能结束这场战争。” 

 

“不仅如此。”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严肃地看着我,“还有一个原因是,刀剑男士一旦试图改变历史,就会在时间洪流中暗堕,彻底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溯行军中行尸走肉般的一员。您也曾指挥过数万次战斗,相信您有所体会,藉由普通刀剑召唤出的敌人不足为惧。然而身经百战的刀剑男士却完全是另一种层次的敌人,与那些敌军有云泥之别。您也许不清楚,在那个时空出阵时,经常会遇见…”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蹙,没再继续说下去。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 

我打了个冷颤,满脑子都是帅气的付丧神们周身缠绕可怖骨刺的样子,连忙摆摆手制止他,“好了别说了,咱们谈下一话题。”

“抱歉,吓到您了吗。”他瞥了一眼我裸露在外的手臂,那片皮肤上已经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事…”我胡乱摩擦着手臂上的皮肤取暖,中和掉脊梁上窜起的凉意。 

虽然这是个可怕的故事,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个时代的审神者呢? 

 

斟酌了一会儿,我才讪讪开口,“可是,你们那个时代也有审神者吧,合理安排不同刀剑前往不同的时代,不就可以避免这种悲剧了吗。”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摇头苦笑,“可是根据时之局的数据,大部分暗堕的刀剑男士都是在不停见证前主陨落的轮回中逐渐崩溃,从而选择改变历史的。您觉得这是为什么?他们会主动去揭自己的旧疤吗?” 

 

我“啊”了一声,心说短刀极化不就是揭自己的旧疤吗。随后我突然反应过来,音调都拔高了八度,“不是吧,这是审神者的命令?!”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靠,fen婶啊! 

我在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都有过无数次想要改变历史的愿念,刀们活了千年,要说一点留恋或遗憾都没有,怎么可能。然而这样获得了心灵,被赋予了情感的他们,偏偏要在他人的命令下一遍遍回顾过去,直面心底血淋淋的伤口,未免太残忍了。 

 

我怒不可遏,茶也没兴趣喝了,把杯子往茶几上一墩,溅出来的水沾湿了衣角也顾不上擦,“这也太不公平了,你们那个时空的审神者怎么这么不靠谱。” 

 

“身为刀剑,配合主君才是正职,没什么公不公平之言。”他语气依旧淡然,似乎毫不在意,“况且,历史没那么容易改变。只要历史整体的走向不变,刀剑男士们就不会轻易暗堕。”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想,惊讶地抬眼看向他时,他依然顺从地垂着眸,唇角微弯,让人辨不清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说说而已。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 

我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想了解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剩下的设定也不多了,我更不想知道刀解和碎刀究竟是什么样的原理。 

 

“不说这个了。你要留在这里多久?我去给你买点衣服和日用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扯开一个笑容,“我这里有点小,估计比不上本丸那么宽广,委屈你啦。” 

他愣了愣,缓缓摇头,“您可以不必破费,对于我等灵体化身的付丧神来说,进食和休息都是不必要的,我在现世可以隐匿身形,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怎么行,太没有人权,不是,刀权了。”我挠挠后脑,想起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蓦地开始心虚起来。 

带一期去大阪城练级,带宗三去桶狭间练级,带不动行光去本能寺练级…… 

我这不也是一样过分吗。 

我叹了口气,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见他没有抗拒才轻声说道,“抱歉啊,我之前没想过这么多,还带你和鲶尾去大阪城刷回想,我得补偿你们。可惜只有你一刃现身了,其他人就等以后再说吧。” 

 

一期抬起头,颇为讶异地看着我,“身为您的属下,您随意驱使即可,为何要感到抱歉?” 

 

“……”我对于他这种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世界观非常不满。

“你们首先是人,不对,应该是神…哎管他呢,反正你们绝对不是任人蹂躏的器物。我以前单纯把你们当成虚假的数据,无缝远征,疲劳出战,还让你中伤去刷真剑必杀…哎这么一想我好像干了不少过分的事情,对不起…” 

 

我诚恳地一躬身,随后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近乎虔诚般讨好地说道,“虽然我一个普通人类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就尽管开口吧。” 

 

他的皮肤有点凉,带着一层薄茧,握起来很有安全感。我知道这样明目张胆吃豆腐的行为非常鸡贼,但我对灯发誓,这些都是真心话。 

一期没有看我,而是低头看着我的手,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有点尴尬,连忙放开,“咳,那什么,一激动就…别见怪啊。” 

“没关系…”他垂着眸,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我握过的那只手的手心,“那您对我的真剑必杀满意吗?” 

 

“不满意,你的爆衣太没诚意了。” 

我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改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谎可不好哦。” 

 

我窘迫地绞着手指,还没想好借口解释自己的流氓行为,忽然感觉到头顶压下了一片重量。惊讶地抬头时,对上了他笑盈盈的脸。 

 

“您像个孩子一样呢。” 

他轻轻揉着我的头发,蜜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模样温柔又温暖。 

 

我脸上一热,连忙拍开他的手,“去你的,我都二十六了,谁家孩子有我这么流氓。你,在这坐好,我要去换衣服买东西了,不许偷看。” 

“是是,主殿。”他正经八百地点点头,双手随意交叠着搭在长腿上,居然真的闭上了眼。 

 

我逃似的躲进卧室,捂着自己发烫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要迎接全新的生活吗? 要怎么做才算是合格的审神者?

我揉了把脸,脑子乱成一团,索性放弃了思虑。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可我不知道的是,当我换好衣服出门后,防盗门紧闭的那一霎那,一期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客厅空荡的角落,俊朗的脸上温柔不再,眼神冰冷无比。 

 

陌生而冷漠的声音自虚空中冷冷响起: 

“多余的情感无用,不要忘了你此行的目的。” 

 

一期沉吟半晌,轻轻摆了摆手作为回应,低下头默不作声。 

  

  

2.主旋律 

 

等我拎着大包小包打开防盗门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推开门的瞬间我就嗅到了空气里飘荡着的饭菜香味,自从起床以来就水米未进的胃部一阵抽搐,咕咕噜噜地朝我抗议。 

我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袋子随便往沙发上一丢,甩了鞋子就冲进厨房。 

 

“欢迎回来。”一期身上挂着我的花布围裙,高大修长的身材裹在小花布里的模样有点滑稽,举止却依然优雅无比。他一手搅动着锅里的汤汁,另一只手熟练地舀起调料洒进锅中,动作行云流水,架势专业得像是纪录片里的五星级大厨。“您回来之前我不敢出门,所以从冰箱里取了点食材,请您不要怪罪。”

“怪罪什么啊,好香!一期你居然还会做饭啊!”我围着他转了几圈,想偷拿一只鸡翅,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打落了伸向盘子的魔爪。 

 

“不洗手不准吃饭。”一期仍在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哎,好的。” 

我乖乖转身,然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我可是你的主人啊,不要把我当成你弟弟好不好!” 

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也不知他看到了没,他只是笑,我却也不敢第二次伸出手,人怂志短,还是乖乖听话吧。 

 

揉搓着手上的泡沫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换做以前,这种一进门就有人准备好饭菜,还会被责令不洗手不准吃饭的场景,我连想都不敢想。 

从工作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独居,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身边突然多了一份温柔体贴,我竟有点不知所措。

 

“主殿,还没好吗?饭菜要凉了。” 

一期的声音响起,隔着木门,闷闷的,有点失真。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胡乱冲洗了双手,小跑着冲出了浴室 。

也许我的好日子就这么来了呢。 

 

一期把滑稽的花布围裙摘下来挂在一边,贴心地为我拉开椅子,“刚刚不是还想着偷吃吗,怎么这么慢。” 

“要好好洗手,当然慢了。” 

我大大咧咧地坐下,他坐在桌子对面,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手上的筷子一下都没动过。 

 

“不吃吗?”我嘴里咬着骨头,声音含混不清。 

“不…进食是不必要的…” 

“这世界上不必要的事情多了,共进午餐是一种情调,来,让主殿带你体验体验。” 我不待他反驳,飞速夹了一块肉送到他唇边。 

一期似乎吓了一跳,盯着热气蒸腾的食物愣了几秒才轻声说道,“感…感激不尽…” 

他小心翼翼地张嘴,把那块软绵绵的食物卷进口中。我满意地看着他被食物撑得微微鼓起的脸颊,心里默默尖叫,他真好看啊,怎么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投喂play,太愉悦了。 

 

一顿饭在我的心怀鬼胎里结束,当我从购物袋中摸出那件绣着小熊的睡衣时,这位付丧神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期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僵硬,“我可以隐匿身形,不需要这种东西,您大可不用做这样麻烦的事情…” 

“不行,”我严肃地打断他,“你的衣服在这个时代太显眼了,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过来,既然你现身了,这就是你的命运,躲不掉的。”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向是我的拿手好戏,可话音未落,他就突然盯住我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我被他看得发毛,心说难道惹他生气了。故作镇定地问他怎么了时,他只是摇头,叹气,随后顺从地走到我面前。 

“这就对了,这样的衣服比你们的内番服实用多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把新买的睡衣塞到他怀里,“换上吧。”

他看看手里的睡衣,再看看我,反复数次,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钻进浴室。

我目送他关好了浴室门,往沙发上一瘫,紧紧捂住嘴防止自己激动得尖叫出声。

 

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我曾以为一生都无法相见的人。 

原本以为这份情感永远都无法得到回应,可现在,他能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淡漠也好,温柔也罢,哪怕永远都只能单方面地注视着他,至少他是存在的,而不是虚拟的、冷冰冰的设定,或简单的代码和数据。 

只要他在,就足够了。

 

换上小熊睡衣的一期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我围着他花痴了一会儿,新鲜感过去后,却不得不乖乖打开电脑,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 

想想也是很可悲,体验了小说主角的剧情,却没有小说主角们大手一挥就能翻云覆雨的牛逼身世,即便家里发生了大新闻,下周仍旧要老老实实地上班,养家糊口。 

 

电脑屏幕亮起,我习惯性地打开了刀剑的页游。屏幕里一期的立绘没有丝毫变化,戳他还会说出那几句烂熟于心的台词,他仍旧温柔地微笑着,似乎也在注视着我。

 

等一下,不对,这股被注视的感觉好像不是错觉。我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发现一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您不是要工作吗,为什么打开了游戏呢。”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

 

气氛谜之诡异,在正主的注视下我竟然戳了他的脸,真是尴尬。我干咳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指着立绘问道,他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出阵任务怎么办,难道找时之局借一把一样的充数? 

“时之局和现世属于不同的时空,您这边没有需要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去完成指令。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求您手下留情,不要让我在现世和未来之间疲于奔命哦。” 一期歪着头,尾音微微上扬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可是那淡然的眼神又让人觉得他并不在乎我的回答,就算我立马安排他去24小时远征,他也毫不在意。 

 

不过我也不舍得让他去跑远征就是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感激不尽。” 一期笑笑,站起身朝我行了一礼,“那么,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别走,等……

我张着嘴,在我出声挽留之前,他就已经走出了卧室。

都怪我反应太慢,不,怪这卧室太小!只要我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会留下来陪我吧!

只要我说出口的话……

 

停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回,我看着被他轻轻关好的门,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算了吧,别再自欺欺人了。才第一次见面,还心怀不轨地吃人家豆腐,疏离也是正常的吧。

我叹了口气,默默关掉了游戏界面,开始三心二意地工作。

 

或许是白天经历的惊吓太过沉重,又或许是工作实在无聊,我连连打着哈欠,伏在电脑桌上迷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似乎能听到有人说话。 

那是个丧钟一般低沉可怖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宣判似的念着我听不懂的破碎词语。 

命运,时间,任务…… 

无法避免,无法阻拦…… 

 

我试图去听,去分辨,可那声音依然像是隔着深海一般,模糊而冰冷。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视线却无法聚焦,视野里似乎有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我站立,祝祷一样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忽然开始没来由地恐惧,不断挣扎着,四肢却动弹不得。

那个诡异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动静,缓慢地转过身,一步步朝我靠近。在看清它模糊的面容之前,我终于得以听懂了它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 

 

它说,一切尝试皆是徒劳。 

 

我猛地惊醒。 

茫然地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铺上。 

夜色已深,我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自己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是我求而不得的妄想。可当我环顾四周时,借着黯淡的月光,我看到了已经换回军服的一期。

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怀里抱着那把朱红鎏金的太刀,头微微垂着,呼吸均匀平稳,似乎睡得很熟。 

 

我抹掉顺着脸颊滴落的冷汗,起身,坐在床沿上对着他发呆。

 

万籁俱寂。 

 

我很喜欢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就像是以往默默地注视屏幕里的立绘一样。可这一次,我离他是如此的近,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 

 

我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干一件大事。 

轻而又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屏住呼吸,像是小时候越过父母的卧室偷拿茶几上摆放的糖果一样谨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把嘴唇轻轻贴上他微凉的脸颊。 然而我怂得不行,生怕把他弄醒,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后就匆忙连滚带爬地翻回床上,一下把被子蒙到头顶,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过。 

 

剧烈的心跳声在夜深人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我定了定神,压下自己慌乱的喘息,终于如愿地听到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平稳的呼吸声。 

他没有惊讶地坐直身子,也没有开口,依然保持着那个有点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并没被我惊醒。 

我松了一口气,随后突然发觉有哪里不对:他不是来保护我的吗?这警惕性也太差了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想把太刀从他怀里抢出来自己抱着,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非常警觉的话,我现在可能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这么想来我倒庆幸起来,顺便为自己不加考虑的举动后怕了一会儿,然而看着他月色下的面容,忽然觉得,就算被砍一刀也值了。果然是美色误人啊。 

 

“晚安啦。” 我朝他小声说道,随后翻了个身,忘记了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噩梦,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里,两个人平稳的呼吸交叠,我逐渐进入梦乡,没听到那声轻微的叹息。 

  

  

 3.插曲 

 

一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我的身边。 

白天去上班,他就隐了身形说是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晚上回到家,他会细心地烹调饭菜,一边好脾气地听我吐槽无聊的工作,一边坐在我面前小口小口地咀嚼——他似乎也能体会到我胡诌出的所谓“共进晚餐的情调”了。 

不过自从他来后,我的食谱清淡了不少,我喜欢麻辣,他偏偏擅长清炒白灼,我喜欢啤酒,结果家里的库存全被封进冰箱,不管我撒娇央求还是故作生气,他都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我拗不过他,想赌气发脾气时看到那张俊脸就觉得根本无从下手,最后只好作罢,开启了老年人一般的养生之路。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反击方式,他不让我熬夜,我就耍流氓拉着他睡,他每次都红着脸答应,可每次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却能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维持着和以前一样的姿势。 

不管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一整夜,我实在无奈,只好在卧室里给他打了个地铺,这才让他能安稳地休息一晚。 

 

虽然据他自己说,睡觉也是不必要的。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所谓会攻击审神者的历史修正主义者从没出现过。 

我最开始还会对未知的敌人抱有恐惧,毕竟只有他一刃在我身边,万一遇到了敌袭,我这种细胳膊细腿的懒癌不拖后腿就算不错了,但是敌军始终都没出现。 

一期也说这和他收到的信息矛盾,我却庆幸地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被敌人遗忘了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去战斗,可以一直这样安稳地和我生活下去。 

没有什么火热香艳的剧情,平平淡淡,过得久了,倒也觉得不错。

 

公司生意淡季如期而至,老板按照惯例给我们放了半个月的假。 

虽然这是早就确定好的假期,可是不同于以前,我这次格外期待,因为我已经不是独身一人了。 

 

“一期,我们公司放假啦,想去哪里玩吗?” 

我洗过澡走出浴室,习惯性地嗅着飘荡满屋的饭菜香气,然而擦着头发上的水滴等了半晌,却始终没听到他的回应。 

我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慌了。 

是不是时之局发现我并没有被保护的必要,所以他被召回那个时空了?还是说,时间溯行军终于来找我麻烦了?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急忙冲进餐厅,却发现一期坐在桌前,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好了,他还在。

 

我蓦地放松下来,朝他走过去时,脚下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迷茫地低下头,才发现一只脚上的拖鞋已经没了,不知道被我甩去了哪里。

 

我愣住了。

我想笑,想对他说,你看,我竟然把拖鞋弄丢了。

可我实在提不起力气。

 

我把另一只拖鞋也踢开,光着双脚,缓缓地朝他走过去。晚秋清冷,地板很凉,凉到让我觉得有些刺痛。

我心里很清楚,一期一振,不属于这个时空。就算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我也没有理由留住他。

可是,至少,至少他还在的时候,我能不能依赖他?能不能让他多陪陪我?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被我环抱着的身体一僵。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却没有挣脱,只是安慰似的轻轻拍着我的手臂。 

 

“怎么了?”一期轻声问道,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我莫名觉得心酸,缓缓放开了手臂,“你怎么都不知道答话的…” 

  

“抱歉…在想事情。”他转过身面向我,“您刚刚说什么?” 

“我们放假了,你想去哪里玩吗?”我刻意不去问他在想什么,直觉告诉我那肯定是我不愿意听到的事情。

“您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回家看看,可是我更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是您的刀,自然会伴您左右。”

“真的吗,那,不许反悔啊。”

“嗯,一定。”他笑着低下头,忽然怔了怔,随后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急切地质问,“您刚洗过澡,怎么可以光脚站在地板上?您的鞋子呢?”

我被他的语气吓到,“我……我不冷。”

他皱起眉,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出餐厅,直到我在沙发上坐好,双脚终于脱离了冰凉的地板,他才走进浴室取了条毛巾回来。

一期坐在我身边,小心地擦拭着我湿漉漉的头发,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为什么不肯穿鞋子?不怕生病吗?”

“有你在,我就不怕。”

他愣住,随即笑了笑,“您这么信任我,我很开心。可是,如果我不在呢,您总归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明白。”我轻声开口,“所以,你还是会离开吗。”

 

良久的沉默。

 

“算了,不说也好。”我低下头,“我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像是要给他证明什么一样,我试图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却不曾想到一向温柔的他竟会紧紧地攥着那块软布,固执地不肯放手。

“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一期叹了口气,一手握住了我和他角力的手腕,仍旧小心地擦拭着我的头发,柔声道,“我是您的刀,无论您身在何方,我都会陪着您。”   

我闭上眼睛,蓦地觉得疲惫不已。

“你知道吗,一期,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又是良久的沉默。

也许是意识到他终究会离开,也许是害怕这份情感永远都没法传达给他,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遗憾,我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 

可他是那么忠诚又温柔的人,不论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情感,只要我说出口,他就绝不会故意疏远我。 

因为这个想法而有恃无恐的自己,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你可以不用回应我。”我终于叹息一声,认命似的说道,“就当我从没说过吧。” 

 

“我知道的。”一期忽然出声,“我一直都知道。我会陪着您的。”

 

 

4.变奏 

  

生活一切如常,自那天起,他和我的距离似乎若有若无地亲近了几分,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约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摇晃着盛满澄黄啤酒的玻璃杯,对着满满一盘子小龙虾痴笑。 

也许是看我放了假一副激动得上了天的样子,我的啤酒们终于被一期解禁,我也不敢问他原因,万一他突然反悔了,那这顿饭可就太无趣了。 

 

“麻小配啤酒,美得像条狗。”我摇头晃脑,面前摆着五六个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已经开始抗议,随时准备罢工了。 

我虽然喜欢啤酒,但说来惭愧,我的酒量非常一般,平常三罐就已经到极限了。 

但今天就是想放任自己一回。 

 

“您又在乱开玩笑了。”一期坐在我身边,捏起一块剥好的虾肉塞进我嘴里。他素白纤长的手指被汤汁染成了橘红色,看上去似乎很美味。 

 

我顺势咬了一口,被他刮了一下鼻尖。 

我不甘示弱,抓着他的手想再咬回去,闹来闹去,他总能灵活地躲开我的牙齿,我却被涂成了个大花脸,只好认输。 

 

在我忙着抽出湿巾擦拭脸上的油污时,他突然问道,“说起来,您为何忽然想要回家了呢?” 

“也不是突然吧,其实已经决定很久了。就觉得,有你在的话,回去应该会省很多麻烦。” 

 

“嗯?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家里人总想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又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乱闯荡什么,安稳才是王道,我懒得听,就跑到这座城市自己住了。” 

一期安静地听着,用湿巾仔细地清理自己的手指,垂着眸不说话。 

 “我这个人,骨子里种的全都是自由散漫,一心想要自由,可这个世界的束缚太多了。宗三说他是笼中鸟,我没有他美,姑且算个笼中麻雀吧。”我仰头咽下杯中最后一口啤酒,满足地长出一口气,“不过那都是以前。我从没想过能遇到你。遇到你之后我反而想安定下来了。” 

 

“您带我回去,是要给父母看您稳定下来的样子吗?”他笑起来,“说谎可不好哦。” 

 

“这算什么说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这么安定下来也没问题啊。”我不满地捏他的脸,他的皮肤又滑又软,让我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是是。”他微微偏过头脱开我不安分的手,把剥好的虾肉推过来,“那就不要闹了,再闹就不给吃。” 

“嗯,都听你的。”我傻笑,顺手拎起放在一边还未开封的易拉罐,手指一勾,气体逸散的声音清脆,封环应声而落。 

它静静躺在我的指尖,像个戒指,又像个镣铐。 

 

我缓缓举起它,对准头顶的吊灯。灯光暖黄,穿过椭圆形的金属环落进眼底,很温和,我却觉得眼睛被刺痛了。 

 

借着酒精和这束温暖明亮的光,我终于看清了自己不堪的愿望。 

什么自由,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自由。 

我想要的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安稳,我想要他独属于我。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从他现身的那一天起吗?

可这分明是我的过错,我又想推给别人了吗。

 

我叹了口气,连杯子都懒得用,就着易拉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伤胃。”一期蹙起眉,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拿走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易拉罐。 

这最后一罐啤酒彻底击溃了我的意识,我很没出息地醉倒了,像被人剥离了灵魂一样趴伏在餐桌上。 

 

一期慌忙扶着我的胳膊把我架起来,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可是依然觉得腿软。没走几步就天旋地转,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租的小房子还挺宽敞,原来餐厅到卧室的距离可以有这么远。 

 

恍惚间似乎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一张嘴却舌头打结。 

 

“一期…一期一振…”我喃喃念他的名字,不断重复着。 

“我在。”他低声应着,唇贴在我耳边,我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在他温热的呼吸里烧得滚烫,又麻又痒。 

 

“听说,你的名字是……一生一世,仅此一振…”我勾住他的脖子,想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怎么都聚焦不到。“我这一生也只爱你一个,好不好?嗯?” 

他的脚步一滞,扶着我的手指不自然地收紧,“…嗯。” 

 

我笑了起来。“你来的第一天,我就亲过你,可你睡着了,不知道。” 

“我知道。”他低声说。 

“啊…是吗…”我困惑地摇摇头,“算了…明天早点起……只有一班车,赶不上就错过了…” 

他不说话,我就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坐车呢…戴个口罩墨镜,谁都认不出你……你知道吗,这一路上的风景特别美…想和你一起看看…” 

 

“…您喝醉了…” 

“活着不就像是醉酒之后的大梦一场么…”我没边没际地说道,“有时候我也羡慕你们…也厌恶这个时之局……生为冰冷的刀剑,为什么要来体验世间的辛酸疾苦……做人有什么好的,谁都那么自私,谁都没问过别人的意愿,都是笼子里的鸟,却还想把别人也关进笼子…” 

我自顾自地说着,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我也一样啊…你在我身边,也会被我困住的…我想把你困住啊…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好……可你不要走啊……” 

 

“…不…不是这样…”扶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忽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的骨头,我痛呼一声,那力道就立马散去,转而安抚似的轻轻揉着我的肩膀。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有点颤抖。 

 

我被放在一片柔软的东西上,倦意一下子涌出来,原本就打架的眼皮再也睁不开。 

“至少今天…就今天也好,陪陪我吧。”我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沙哑又难听。 

身边的床垫似乎被重物压得塌陷下去,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搭上了一片粗糙的布料。我分辨了半天才想起那是睡衣上绣着的小熊,藏在它下方的心脏正在安稳地跳动。 

 

“睡吧,”一期轻声说,“我在。” 

他的声音像咒语一样,让我逐渐放松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胃部滚烫的灼烧感中睡着的,只记得半梦半醒之间,有一片微凉的唇印上了我的额角。 

 

我听见他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回响。 

“愿您能自由而欢愉地度过这一生。” 

  

可是,你会陪着我吗? 

嗯。 我会陪着您。

 

 

当我在刺目的阳光里睁开眼时,他不见了。 

  

  

4.尾声 

 

什么都在。 

睡衣叠得整齐,牙刷和牙杯静静躺在架子上,毛巾平整地垂着,我特意添置的碗筷干干净净地码在橱柜,昨晚没吃完的虾肉盛在盘子里,被冰箱冻得冷硬。 

 

我的手心里握着一颗紫色的圆珠。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颗珠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那是一期刀上的饰物,他想要告诉我什么,我没疯?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他终于离我而去了吗? 

本应晶莹剔透的紫珠在我手里黯淡无光,我不知道原因,也没力气去探究原因。 

 

我蜷起腿,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阳光明媚温暖,住房区的空气依然嘈杂,川流不息的车声,细碎的人语,楼下幼儿园播放的幼稚音乐,孩童清脆的笑声,一切如常,现在我听来却都像是对我的讽刺。 

 

讽刺我终于依赖上了神明,而又被狠狠抛弃。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直到太阳西斜。 

 

他没有回来。 

 

我紧紧握着那颗珠子,鼻子一酸,第一滴眼泪从眼眶里落出来,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噼里啪啦地砸在地板上。 

我不停地用手指去抹,用衣袖去擦,抹得手上脸上都是水痕,袖口一塌糊涂,眼泪却还是一直掉一直掉,怎么样都止不住。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人会惊讶地朝我看几眼,随后刻意偏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现在的我倒是没力气去感激这份善良。 

 

我走上天桥,扶着护栏站定,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出神。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在了,我要去哪里找他,我能去哪里找他。 

 

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暮色四合,来往的车辆汇成一条光带,一直延伸进钢筋水泥森林的缝隙里。地平线那端的云朵被夕阳染成橘红,再晕染出淡粉,浅蓝,深蓝,延伸到我身后时,已经是一片浓郁的墨色。 

 

这个繁复多姿的世界很美,可我还没带他去看过。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被风吹干,盐分在脸颊上凝固出一层薄膜,痒痒的,很难受。 

 

我浑浑噩噩地打开手机游戏,一期的立绘还是那么好看,想起来刚见他时的尴尬,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又觉得鼻酸。 

 

这一生,是不是没有可能再见了?

 

手指轻轻描着他脸部的线条时,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推送—— 

“今日头条:s市开往y市客车坠崖,车上49人无一生还…” 

 

我心里烦躁,皱着眉删了那条推送,可当我反应过来时,脑子“嗡”一声,头皮一下就炸了。 

 

那是,那是我今天原本要坐的车! 

 

我连忙搜索了一下那条新闻,照片很惨烈,大巴车孤零零地躺在山脚,像是在无声控诉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向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紫色珠子,还没来得及庆幸我没坐上那辆车,就突然浑身发冷,想明白了这颗紫珠为何会黯淡无光。 

 

我早就打算好在今天坐大巴回家,原本会死在那辆车上,可我因为没及时起床而错过了那辆车,这才得以保住小命。 

为什么没起床,因为昨天喝酒喝得太晚。 

为什么会喝酒喝得太晚,因为一向不愿我喝酒的一期不仅放开禁令,还贴心地帮我剥虾子。 

 

我居然单纯地以为他是看我开心,不愿扫兴。 

 

我想起了初见那天一期说过的话,“刀剑男士和时间溯行军一样,都是身为灵体的付丧神。” 

付丧神是灵体,那他们那个时代的审神者呢?和刀剑男士一同出阵的审神者呢?是什么东西? 

 

说什么时间溯行军可能把我忘了,这个时空里根本就他妈没有时间溯行军。 

 

他是来带我去未来的。 

 

未来的审神者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刀剑抱有恨意,我一下子全都想明白了。 

他们不是自愿去本丸任职的。 

  所以,一期才会提前接近我,让我放下警惕吗? 

可我还活着,那……一期呢? 

 

我突然慌乱不已,既不愿相信这么久的温情脉脉都是逢场作戏,又害怕历史真的会因为他才改变。 

 

“只要历史大体走向不变就没问题…” 

“历史没那么容易被改变…” 

 

我暗骂一句,怎么个不容易改变法?我要怎么办? 

我心如乱麻,脑子飞速地转动,思索自己和历史的联系。 

自己和历史的联系是…… 

 

是,是我的……死期……? 

 

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噩梦忽然清晰起来,丧钟一般低沉可怖的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宣判似的念着令我毛骨悚然的语句。

 

命运早已写定,时间不多了,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你无法避免她的死亡,也无法阻拦命运。 

放弃挣扎,抛弃虚妄的幻想吧。 

一切尝试皆是徒劳。 

 

冷汗一瞬间漫遍全身,我条件反射地想后退一步远离危险的栏杆,可已经晚了。 

虚空里传来一股诡异的力道,带着我的身体狠狠撞向了天桥护栏。我拼命抓着护栏想求一份生机,可是下一秒,看似坚固的铁栏杆竟然直接连根折断了。 

 

我向下坠去,大脑一片空白。 

自由落体的感觉很不好,时间的流动都仿佛慢了下来,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和地面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我知道在别人看来我一定是因为栏杆年久失修才失足坠落的,一切看起来那么意外,又那么正常。 

这个时空里绝非只有一期一个人来自未来。 

 

我他妈一直被这些混蛋监视着。 

天桥不高,摔不死人,可是,这些人,绝不会留给我丝毫的生机。 

 

一辆汽车正笔直地朝我撞过来。 

 

汽笛尖锐的嘶鸣和巨大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身体斜斜地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肺里的空气一下子全被挤了出来,窒息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后我终于落回地面。 

尖锐的剧痛给了我两秒反应时间,继而毫不留情地由内至外从每一寸皮肤里爬出来,挤压着全身的神经,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我尽量放缓呼吸,试着吸了一口气,疼得几乎失去意识。

 

让老子直接晕过去也行啊,这比上刑都惨。 

耳鸣声逐渐消散,我重新听到了这个世界的嘈杂。 

远处车辆不耐烦的鸣笛,女人的尖叫,不知是谁在呼喊,救人啊,救人啊。 

我努力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哪里流出的血直接迷了右眼,视野里又黑又红,我拼尽力气去分辨身边的东西,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到了一群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影,那群噩梦一般的人影。他们都穿着灰白色的和服,脸上似乎戴了面具,看不清五官,往来的车流和人群直接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 

那群黑影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挪动着,分出一条了缝隙,我看到一个藏青而夹带着许多灰白色的身影混杂在其中,被他们推搡出来。 

 

眼睛艰难地分辨出那抹水蓝色的时候,我连身上的痛都感受不到了。 

 

一期果然还是,落在他们手里了吗。 

 

他似乎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撞开身边的黑影,踉踉跄跄地朝我冲了过来。视野一片模糊,直到他来到我面前,我才看清那些灰白色的东西是和溯行军一样的骨刺。骨刺几乎吞噬了他的左半身,笔挺的军装被刺得破破烂烂,绶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样狼狈,一点都不像他。 

 

这哪里是一期一振该有的样子。 

那个骄傲温柔的一期哥,粟田口吉光的传世之作,就应该帅气地说出“潇洒地逐个击破”,然后轻而易举地斩杀那些试图改变历史的敌人们。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拜我所赐的狼狈样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一紧,咳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出来,腥甜的,大概是血,肺部就像被灌进了开水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真傻…”我张着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她说什么?快!救护车呢?!”我听见周围人在焦急地呼喊。 

弥留之际,我的遗言却是这个样子,别人听不懂也好,只要他能听到就好了。 

 

一期伸出手似乎想扶我起来,可他的手径直穿过了我的身体。我一点也不惊讶,现在的他就是所谓的灵体状态吧? 

未来时空那些恨着刀剑们的审神者也是像我一样,在弥留之际看到了本丸的近侍,所以才误以为无辜的刀剑们是罪魁祸首。 

可是,互相伤害着彼此的可怜主君和刀剑们,你们只是被狡猾的时之局和命运捉弄了啊。 

 

我想笑,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太难看了,不然一期的眼眶里为什么滚出两行黑色的泪呢。他身上的骨刺一根一根地脱落,还没落地就化为齑粉随风飘散,漆黑的眼球也像是被泪水洗涤了一般,重新变回了清澈的白。 

 

他跪在我身边,手指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顺着弧度抚过脸颊,让我觉得那微凉的指尖就在我脸边,只要我动一动,就能像以前那样,撒娇似的去咬他的手指。 

 

可我动不了。 

 

我想抬起手回应他,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紧握的右手也不再受我的控制,终于无力地松开。那颗染了血的紫色珠子已经重新变得晶莹剔透,撒欢似的脱离了我的掌心,滚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地消失,手脚逐渐冰冷,身上的疼痛也开始慢慢减轻,我试探性地吸了一口气,不疼了,却依然提不起丝毫的力气,没办法握住他颤抖的手,也没办法替他擦掉满脸的泪水。 

 

“刀剑的暗堕是可逆的…真好…不然你这样暗堕了,我的非洲本丸就又少一把欧洲刀了…”我嗫喏着唇,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每说一句话都会带出温热的血,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 

 

“小姑娘,节省体力,不要说话,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不知道哪个热心的人在旁边急切地喊。 

 “别说了,别说了…” 一期哽咽着,低着头,“你不会有事的…我陪你回家,陪你看风景…我会一直陪着你…” 

 

恍惚间他的眼泪似乎滴在了我的脸上,灼得皮肤生疼。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世界开始变得像我们初遇那个夜晚一样。 

 

万籁俱寂。

 

我看向他的方向,天空里布满了艳丽的晚霞,一期双澄澈透明的蜜色眸子正认真地注视着我,俊朗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最后一眼能让我看到这样的幻觉,真不错啊。 

 

我索性闭上眼睛,拼尽力气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别哭…很快就能…再…” 

  

  

再见。 

  

  

5.落幕 

  

在青年断续的呜咽中,机械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审神者141096灵体回收成功。返回本部。” 

  

  

End 

  

——————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小天使。 

小标题的音乐结构都是我胡诌的。_(:3」∠)_ 

  

喜欢就点个小红心呗_(:3」∠)_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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