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白日梦

一个绝望的文盲

「一期婶」相见既是离别

想标题和起名都太难了。

有名字出现,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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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正浓,时之政府主楼周围的樱花开得茂盛,到处都是模糊的粉色。阳光温暖和煦,一期一振坐在窗边,在一片柔光里望着窗外出神。


只不过这幅岁月静好的景象没能持续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老旧门轴转动时的牙酸动静像把粗砺的锯子,几乎割断了付丧神绷紧的神经。

而罪魁祸首,门口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仍旧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五官都扭在一起,似乎不敢相信这声刺耳的巨响是自己造成的。她实在怕了这小型噪音制造机,轻手轻脚地关起门,回头还不忘朝一头冷汗的付丧神挤了个局促的微笑,“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时之政府这么穷,连门都舍不得换。”


女孩似乎是个急性子,话音还没落就往屋子里冲,可身上披着的褂子却跟不上主人躁动的步伐,抗议般地往下掉,她慌忙伸手去扯的时候,腋下夹着的文件夹又啪一声掉在地上,白纸散落一地,像是朵绽开的花。她哎呀一声,赶忙蹲下去拢着四散的文件,一边捡一边毫无诚意地道歉,“真对不起,见笑了见笑了。”


正蹲下身帮忙捡的付丧神闻言弯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您无须在意。”


曾经来过时之政府的人都说这里没有人情味,工作人员都像机器人一样严谨稳重,这种毛手毛脚的人实在不多见。

不过也许是一期一振运气独到,自从他显形以来,身边就一直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作为近侍就显得格外辛苦,整理房间,装订准备上交的文件,连带着交接任务领取报酬,一应小事,他总是不放心,毕竟他的主君曾经郑重其事地把针脚歪扭的御守塞到他手里,还告诉他那是精心制作了一整天的产物。

那个人总让一期哭笑不得,可当他认真回忆的时候,又只觉得亲切。


那是他的审神者。


“……一期……一期一振先生?”

一期猛地回过神来,正对上女孩关切的眼神。


“你突然发起呆来,吓坏我了。”她松了口气,随后迟疑着斟酌开口,“谢谢你帮我捡文件,但……可以还给我吗?”

一期愣住,不明所以地低下视线,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张,甚至在整洁的纸面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折痕。

“失礼了…”他赶忙递出去,自嘲般地笑笑,“很抱歉,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女孩拎着白大褂站起身,忐忑地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等看清了纸上的文字,她心里咯噔一声,开始为自己的冒失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毕竟当着面揭人伤疤这种事,怎么想都只觉得过分。


本丸编号015xxxxx,「流火」事件中被溯行军入侵的本丸之一,审神者放弃了时之政府准备的后路,拒绝逃离,死守至终。

官方文件一向轻描淡写,字里行间却满是掩盖不住的血和伤痕,审神者名字后紧跟着的阵亡二字像是一根张牙舞爪的刺,明晃晃地从满目疮痍的文字里刺出,不偏不倚地刺进付丧神尚未愈合的伤疤,也刺进了她的心口。

战争的伤痛,从来都不是由一线拼杀的人独自承受的。


她叹了口气,轻轻把文件放在桌上。


“真是抱歉,我现在还有点不习惯。”女孩低声开口,抬起左臂轻轻摇晃了一下,“后天造孽,总是给别人添麻烦,今天也是——对不起。”


没了白大褂的遮掩,一期一振看着那只不自然下垂的袖子,心里一紧。

女孩对一期内心的起伏毫无知觉,只是缓慢地挽起袖口,原本应是这个年纪的女孩所应有的白嫩纤细的手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了层层惨白的绷带。


她没有左手。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女孩见一期的眉都拧了起来,赶忙把袖子放下,还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这是……「流火」,送给我的大礼。”

流火这两个字,就像一根扎进心尖的针,稍微碰一碰就疼得锥心刺骨。

被同一场灾难蹂躏的两个人相对而立,似是陷进了回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半晌。


“我很抱歉。”一期轻声开口。

“我也很抱歉。”女孩说,“我深感遗憾,但你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一期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她清了清嗓,收起全部的随性,换上生涩的严肃语气,“我叫清野,如果您对我的身份和资格没有异议,就要开始今天的正题了。”


“我明白了,清野小姐。”



“我叫……”女孩眼珠一转,“我叫审神者。”

刚以付丧神姿态睁开眼睛的一期一振愣了愣,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仍然好脾气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是一期一振,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

女孩弯着嘴角,眯起眼睛盯着认真自我介绍的付丧神,似乎在期待什么。然而直到一期认真地做完自我介绍,询问她这里有没有他的弟弟们,审神者也没能等到她期望的场景。

这位付丧神既没有像三日月那样哈哈哈笑了几声,感叹老人家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也没有像鹤丸那样偏过脑袋,认真地说他其实叫烛台切光忠。


一板一眼,无比正经。

这就是审神者对一期的第一印象。

审神者低头捂住脸,用力地叹了口气。

“哥哥大人,您太无趣了。”




“您拒绝了记忆消除,对吗?”清野手中的笔在纸面上划动,沙沙作响。

“是的。”

“但您的状态……我作为旁观者,认为您的选择并不合理。既然觉得痛苦,为什么要死守着不放?”

“她是位优秀的主人。”一期回答得干脆利落,藏在桌面下的手指轻轻捻着衣角,“我不能忘记她。”

清野看着他,有些不忍,“拒绝以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时之政府在担心什么,您应该清楚吧。”

“我清楚。”付丧神的嗓音有点沙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色柔软了几分,“可是记住她并不妨碍我对下一位主人尽忠,不是吗?”




“一——期——哥——”

听到这声熟悉的拖长尾音的呼唤,一期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熟练地接住了飞扑而来的女孩。

“欢迎回家~”审神者抱着他,在他脸上吧唧啄了一口。


“您都已经是几十振刀剑的主君了,怎么还没个主君的样子?”一期拥住她娇小的身体,故意板起脸,“而且,我猜您欢迎的是团子,不是我。”

“怎么会,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审神者立马反驳,眼睛却不住地瞟向他手里的盒子,接着嘴硬,“不信的话下次就不用你帮忙买了。”

付丧神嘴角悄悄上扬,“那好吧,其实这次半路遇上了需要救助的人,耽搁了时间,所以没来得及买。”

“骗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资源。”

“……”

眼见女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瞪大双眼,一期终于不再逗她,好心情地将手里精心包装的点心递了出去。

审神者将信将疑地拆开,直到亲眼看见几枚白净的团子躺在盒底,这才重新展露笑容,迫不及待地捏起一个塞进嘴里,边咬边小声嘟囔,“你变了,从前那个正经的一期哥去哪了,还给我。”

一期轻轻地笑起来,“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就在……”

后半句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枚软糯的点心给堵在嘴里。扳回一局的审神者狡黠地朝他眨眨眼,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蹦跳着跑远了。


和着唇齿间糯米的香甜,一期远远地看着审神者披散的长发,心想,也许这辈子都败给她了。



本丸的刀剑大都和一期一样娇纵审神者,由着她撒娇乱来,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审神者没心没肺的笑脸下默默承担着的责任和压力,从来都不曾减少半分。


晚冬多是晴时,这天却阴云密布,天空零星地飘起了雪花。一期揉揉来送行的女孩的头顶,轻声道,下雪了,回房间吧。

战况愈发吃紧,审神者清瘦了不少,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嘴上却一如既往地不着调:“一期哥,你看我都这么辛苦了,我想吃苹果糖,远征回来买给我好不好?”

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说不好。

一期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轻轻笑起来,“好,别勉强自己,等我回来。”


雪花落在脸上,留下一滴冰凉的水。一期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隔着传送装置刺眼的金光,他看见审神者露出略显疲惫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而当他急切地赶回来,等待他的却是黑洞般笼罩着本丸的时空裂隙。

「流火」,灾难从天而降。


漆黑的裂隙裹挟着不详的黑雾,像只巨大的眼睛,冷冷地俯视一期,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所有的温情脉脉、安宁平和在冷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同他怀里晶莹剔透的苹果糖,一触即碎。

当他满身血污地找到审神者时,同样满身血污的审神者站在失去意识的短刀身前,在她撑起的屏障被击碎的瞬间,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迎上溯行军呼啸而至的寒锋。


审神者如何负隅顽抗,如何调动仅存的战力将溯行军一一歼灭,他已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个爱撒娇又爱乱来的人一声不吭地撕下破烂的衣服绑住变形的腕骨,艰难地勾起嘴角,对他露出了笑容。



“本丸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女孩清脆的声音把一期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拖现实,清野拿着笔,缓慢地在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圈。

“嗯。”一期垂下眼,悄悄擦去手心里的冷汗,“有些地方还不算完美,但总会修好的。”

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音未停,清野低着头,轻轻地说道,“你的新主人——出于工作原因我不能说太多,但只是想告诉你——也是位优秀的人才。”

“是吗……”付丧神弯起嘴角,手指却忽地攥紧,而后又无力地松开,“谢谢您的透露。”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刻意扬起音调,拿捏出一副好奇的语气,“您的身体状况如此……为何还要在这里坚持工作?当然,如果您觉得冒犯的话……”


“没关系。”清野摇摇头,心不在焉地捻着那只空荡荡的袖管,“说实话,确认你的状态是今天最后一份工作了。”


“……”一期怔住,一时无言。


“我很喜欢这里。”清野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樱花,“我遇到过很多刀剑,光忠,鹤,大俱利,清光,我也很希望能成为他们的审神者。”

“可是你看,我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手指紧紧地攥住袖口,眼角的皮肤若有若无地泛红,“医生说我被发现时这只手就像被人在砧板上切过一样,很可怕吧?可是很奇怪,我已经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了,无论怎么努力去想都没办法回想起来,能记起的就只有钻心的疼。”

她转过脸,嘴角堪堪上扬,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我拦下了敌人的刀,是不是保护住了什么?可我保护住了谁呢,他还在吗?去了哪呢?”


一期看着她,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涩如同海浪,裹挟着锋利的石子在他心口的软肉上反复刷洗,疼得彻骨。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就在……你身边啊。


被点心堵回嘴里的后半句话,他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本丸遇袭后,审神者在他面前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期总能见到她默默地坐在月下,盯着自己裹满纱布的左腕出神。清冷的月光下,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眼里却满是茫然。

时之政府婉言要她退出一线时,一向以笑容示人的审神者冷下脸,一字一顿地念道,“没人能从我身边夺走他们,溯行军不行,你们也不行。”

可她没想到,夺走了她心心念念的刀剑的,其实正是她所爱的刀剑自己。



清野垂着头,用力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时,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鲜红的苹果糖。

她一惊,诧异地抬起了视线。


玻璃窗滤过的柔和阳光下,秀气的付丧神温柔地对她微笑,像是邻家哥哥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前主说过,难过的时候吃一点甜食,会让心情变好。”付丧神的声音很好听,温柔而缓慢,短暂地驱走了萦绕在她心头的阴霾。

清野呆怔地看着他,眼眶中的泪水无知无觉地滚落,落在面前散乱的白纸上。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很熟悉,这个声音也很熟悉,仿佛眼前的人曾陪伴了她许久,可她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落泪,一期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略微慌乱地解释道,“原本是买给弟弟们的,但现在看起来,您更需要它——请收下吧。”

清野这才回过神,“这怎么好意思……”


“您一定保护住了对您来说相当重要的人。”一期在唇边竖起食指,轻声道,“总有一天,您会再和他相见的。”


清野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只礼貌性的安慰而已,可即便如此,她却莫名安心了不少。

“……谢谢。”她伸手抹了一把脸颊,接过付丧神手中包装精美的木盒,喃喃道,“很奇怪,您让我觉得很亲切,莫名其妙地就说出了这些话……真是抱歉,说起来今天一直在麻烦您,但我大概没机会对您表示感谢了——”

她顿了顿,话语间满是遗憾,“今天过后,我就会离开这里——说实话,要不是上级要我回现世工作,我还挺想一直留在这里的。”


一期的身体蓦地一颤。


留下来吧,至少让我有机会再见见你。

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斟酌已久的规劝,“也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也许吧。”清野捧着木盒,看着晶莹剔透的苹果糖,微微弯起唇角,“就像您说的,也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很高兴您对我说了这么多话,我很羡慕能和刀剑共渡难关的审神者,希望您未来的主人能一直陪伴您。”


“谢谢您的祝福。”一期站起身,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我不会忘记您,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未来还能再到见您。”


“嗯,我也一样。”女孩点了点头,“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一期走出房间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清野默默注视着他,微笑着,缓缓地挥着手同他告别。于是一期也笑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抬起手,直到那扇门缓缓关闭,如同他把她送进手术室的那天一样,缓慢,彻底地掐断了他的视线。


时之政府主楼的走廊里一片阴暗,一期扶着墙壁,心不在焉地迈开脚步,直到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怔了几秒,在阳光下站定,站在漫天飘摇的樱花瓣里,一时恍惚了起来,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对他喊,一期哥,记得给我带点心回来。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回头,那个撒着欢儿对他说欢迎回家的人,也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他闭上眼,呼吸着春天独有的温暖空气,打开了时之政府交给他的通讯设备。


“目标记忆已消除,确认完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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